第五章
舒起云目光闪烁地注视着封无晔的面容，他明白这一盆化为灰烬的长发就如封无晔对自己双腿无可奈何的心绪。
“早些歇息吧。”封无晔抬头，视线与舒起云交错。
从刚才封无晔的眼神，舒起云感同身受，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封无晔的眼底透露着和自己倒在雪地里的那种漫无边际的绝望。
越是这样舒起云越想把封无晔拉出泥潭，可他现在到达了瓶颈，纵使翻遍了他带来的书籍，也毫无头绪，如果有更多的参考资料的话，应该会有所启发。
舒起云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就好像心中有什么想法正在挣扎，不一会他有些犹豫踌躇地开口，“封大哥，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封无晔的眉眼轻微抬起，舒起云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红晕，这是舒起云第一次跟他主动提要求，“请说。”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甚，但我还是想说出来。”舒起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他知道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于登天，但是如果是封大哥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忙。
“起云想要借一些宫里关于腿疾的医典，不知大哥可否方便帮忙？”
封无晔本以为舒起云会提出什么样过难的要求，没想到只是借几本书而已，而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害羞，每次都是这么的腼腆。
“你也是，别熬夜读书，这样容易熬坏身子。”封无晔好意提醒。
崔毅眼轱辘一转，昨天他离开得早后面只有舒起云和封无晔在一起，那这发型一定是舒起云帮忙剪的。
他这回是明白了，崔毅办事就是什么都要往多了拿。
“为什么？凭什么老大就能有这种待遇？我也要，你尽管动刀子，我不会乱动的！”
这话一出舒起云顿了一会，他知道头发对东亓人来说很重要，昨天他脑袋一热居然就帮封无晔把头发剪短了，后来回房的时候他也是无比懊悔，怎么就那么轻易答应了封无晔的要求。
崔毅盯着舒起云的脸，他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小舒大夫你笑起来真好看。”
“嘿嘿嘿，我说的是实话。”说完崔毅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老大的头发一夜间剪短了，是不是你帮老大弄的？”
目送舒起云离开的背影，屋内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封无晔靠在椅背揉着额头，微闭着眼试着再次集中精力感应双腿，可毛毯下的双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崔毅急迫地冲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表情异常激动，“老大，这是谁帮你弄的！？我也要！”
封无晔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你我不必如此客气，这不也是为了我吗？”
舒起云耳垂微烫，他站直身子，“天色已晚，起云就不多加打扰了，封大哥早些安歇。”
骨节分明的右手捏紧了铜镜发出咔嚓声响，现在的他已走投无路，除了舒起云再无任何人愿意出手。
不管崔毅怎么恳求，封无晔就是不说，最后无奈他只好拿着令牌悻悻离开。
舒起云正准备道歉然而崔毅的结下来的话出乎意料。
“害咋们都这么熟了，就叫我名字吧，总是崔校尉崔校尉的，听起来怪见外的。”崔毅一副大大咧咧的语气。
舒起云蹲下`身子目光停留在这些珍贵的书籍上问：“带过来这么多，宫里的太医们不会有想法吗？”
“哪有你说的这样，实在是赞谬了。”舒起云一直很谦虚，他最清楚自己的情况，外貌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而已。
盯着门口的箱子舒起云露出一闪而过惊愕的神情。
“这些都是拓本，不用担心！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崔毅拍着胸脯保证。
封无晔正在低头读书根本没有抬眼看他，“把这些书都给起云送去。”
舒起云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一直以为自己提出的要求不一定能实现，在他的印象里宫里的东西都是相当贵重的，就连师父致仕后也得托关系才能借到，他知道这种事很任性所以从来没有麻烦过年迈的师父帮忙。
*
第二天清晨封无晔就把崔毅叫到书房。
舒起云咂舌，他连忙拒绝：“这可不行。”
封无晔默默把书本归拢，“别耍贫，现在去宫里一趟。”
崔毅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老大你找我什么事？”当他发现封无晔的样貌和昨日完全不一样时大吃一惊，“等等，老大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小舒大夫，医术我拿来了，我对这些不太懂，不知道你要哪些就都拿来了。”门口崔毅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无奈地睁开双眼，拿起怀里的铜镜低头锁定镜中的男人，干练的短发英眉星目，本该意气风发的样子表情却带着愁容。
此话一出舒起云刹地红了脸耳畔也跟着一热，原来昨晚上他彻夜读书的被发现了，脑内突然一闪而过的那黑色大氅，会不会帮他盖上的人就是封无晔…
封无晔放下手中的书本，“怎么？”
一想到这他马上扛着箱子冲去舒起云所在的客房。
现在崔毅会因此迁怒自己也很正常，毕竟对方是将军。
“辛苦崔校尉了。”
当他抬起头后崔毅惊异的表情突然转变成脸红，老大换个发型后怎么看起来比从前更英俊了？
“多谢大哥关心，那起云先告辞。”说完他微笑颔首缓步退出房间。
这一回不知他赌对了没有，希望一切皆如所愿。
然而崔毅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你就告诉我吧！我也想弄成这样的短发。”
但这回没想到封无晔答应得干脆，舒起云弯腰拱手致谢：“那就劳烦封大哥了…”
舒起云抬头脸上绽起明媚笑意，他语调微扬，“好…”
才短短一个时辰崔毅就快马加鞭抱了一大摞医术过来，他冲进书房，“老大，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这个没问题，我明天就让崔毅去借来。”
“我也想要！小舒大夫你也帮我剪一个吧！”
舒起云：“……”
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因为给人剪发被四处传扬。
“好啦，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要开始忙了，你自己玩去吧。”舒起云把那一大箱书拖进屋内就开始赶人。
崔毅也不是不懂看人脸色，既然舒起云要忙他也不好缠着打扰，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眼神好像有些幽怨，就像没得到果的小孩。
透过屋内的窗舒起云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不经有些想笑。
崔毅走后舒起云把这些垒起来足足半人高的书籍分门别类放好，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差不多到了该给封无晔施针的时辰。
他提起小药箱走入封无晔的书房，当前封无晔还在读书。
“封大哥，我现在进来方便吗？”
“进。”
“刚才在整理医书，今日来得有些迟了。”
封无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刚才他就听见崔毅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崔毅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是也想要像大哥一样剪发。”
“他太聒噪了，不用理会他。”
“这倒没有，崔毅挺有活力的，并不会让起云难堪。”
封无晔点头，“这小子就喜欢给人添麻烦，你以后别总依着他。”
舒起云哑然一笑：“好…”
今日的针灸疗程比昨日快了些，舒起云调整了流程，他一边扎针一边思考着今后的治疗方法。
他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仔细思考过，封无晔腿上的肌肉里还有不少碎裂的骨刺，这些骨刺迟早都得挑出来，但他现在还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东亓国也没有完整的经脉图，经验都是靠老师父一代代传承下来，甚至有些医术已经失传。
封无晔的伤势动及经脉，想要完全康复后续还得把经脉重新相连。
现今对经脉最有了解的应该就是经常缝合伤口的军医们，舒起云凝眸注释着封无晔，或许也能请他再次帮忙。
“封大哥，能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封无晔侧过头，一回想起那时的情况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缓缓道来，“当时我失血过多昏倒，被救回军营时已经是这样了…”
舒起云揪紧了心脏，他明白其实封无晔心里什么都清楚，他的腿这样当时军队的条件肯定也不好，肯定没有军医敢铤而走险只能保守治疗，拖来拖去就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
之后两人全程无话，舒起云只是默默为封无晔扎针，直到治疗结束。
这些天舒起云合理规划自己的时间，不浪费任何一丝空闲，每天给封无晔治疗后就回到房间研读医典。
封无晔本以为他又会熬夜看书，但他观察了几日并没有发现夜里舒起云屋内的灯亮到很晚。
可以说是每天帮他泡过药浴后回去没多久就睡了。
舒起云足足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半人高的书籍读完。
宫里的医书有些地方生晦难懂，他用纸笔摘录下自己不懂的地方，来日可以仔细研读。
他看书看得仔细又快，实在不太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过后回去请教下师父。
光是摘录都写了四五本，还有他的学习心得，放在书桌上垒起来也有十多寸高。
舒起云关上手里最后一本医书，他对着窗外覆满白雪的景色长舒一口气。
出来了这些天，也该回去看看师父，他也想和师父讨论一下封无晔的病情。
他来到书房和封无晔说明情况，“大哥，我出门多日想回清河村见见师父…”
封无晔抬头，这半个月的相处让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有舒起云的生活，舒起头突然提起这件事他的内心居然有些微不舍。
“我让小崔陪着你去，一路上也安全。”
舒起云本想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并不想过多劳烦封无晔，他立马推诿，“就不用麻烦崔毅了，从城里到清河村的路我很熟，我一个人可以回去的。”
封无晔想起当日舒起云一人在风雪中从清河村跑到城里的样子，他的眉心蹙了蹙，语气不容拒绝，“你一个小哥儿回去我怎能放心？”
“当时我也是一个人过来的…”
“不可！”封无晔的语气严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