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宁公主抵抵腮,她一向控制不住脾气,异常暴躁,否则也不会传出不爱红妆、爱刑具的名声,“谁给你的胆子敢与本宫斗嘴?”
季绾脱口而出,“是君晟吧。”
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君晟吗?那本宫今儿连他的脸面一块打。”馥宁公主狠狠抖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作势要甩向季绾。
也好替小舅舅出口气。
“公主且慢。”
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见司礼监执笔太监范德才快步走来。
官宦做到范德才的位置,已无需再笑脸逢人,内廷随处可见的涓人里,十有八、九都是他的眼线。
“秋日干燥,火气才会这么大,咱家正要去御前为陛下送上龟苓膏,既遇见公主,也送公主一份吧。来啊,为公主呈上。”
身后的小宦官端过托盘,硬塞给了馥宁公主身边的嬷嬷。
龟苓膏有滋阴润燥、清热凉血之效,任傻子都听得出,范德才是在做和事佬。
宫妃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范德才是御前近侍,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栽进无形的阴沟里,馥宁公主一忍再忍,扬鞭甩在自己的宫人身上,一连三鞭,鞭鞭染血。
宫人倒地,疼到脸皮抽搐。
撒了火气,馥宁公主朝范德才笑开,“龟梨膏好啊,本宫回去一定会细细品尝。
”
范德才一副温厚模样,“公主慢行。”
馥宁公主瞥了季绾一眼,带人离开,连带着也让人拖走了倒地不起的宫人。
压迫感骤然消失,季绾欠身行礼,“多谢范公公解围。”
范德才笑道:“咱家并非热心肠主动解围,是受人之托。其实,这两次娘子入宫,都会有司礼监的人暗中相护。”
受何人之托,不言而喻。
“不过,咱家还是要提醒娘子。”范德才抬手招来一个涓人,令她清理掉地上的血,语气渐沉,“馥宁公主脾气暴躁,难以自控,娘子尽量避之。”
“臣妇明白了。”
可她不招惹,不顶撞,就能息事宁人吗?
季绾隐隐觉得,她们还会有交锋的一日。
回去沈家的路上,季绾顺道去了一趟珍书阁,正巧赶上潘胭在教孩子们习字。
齐伯坐在栏干上,还是吊儿郎当的,露着牙花笑说要拓展一下学堂。
“有潘娘子帮衬,就可以将隔壁改造成学舍,提供给不识字的孩子。”
季绾靠在一旁,“这么说,您老认可三嫂了?”
“何谈认可啊!比我学问高多了!”
季绾莞尔,深知这话有夸赞抬举之意,不过结果是喜人的。
却听齐伯又道:“回头书肆攥的银两,小老儿会分给潘娘子一些,当作薪俸,总不能让人白出力。”
薪俸的事,季绾不便掺和,“我替三嫂多谢您了。”
“是小老儿要谢你,替我寻了个帮手,要不忒忙了,都顾不上喝酒。”齐伯指了指地窖方向,那里面存放着君晟许给的梨花白。
季绾点点头,与齐伯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转眼到了暮色四合。
潘胭挽着季绾走在回去的路上,难掩兴奋,反应过来时,又不可抑制薄了脸儿,“瞧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季绾拍拍她的手臂,“嫂嫂博览群书,比我见识广博得多。”
看了一日书肆的蔡恬霜走上来,挤在两人之间,“纸上终觉浅,有机会还是要出去游历一番。”
这话戳中了两人的心窝,她们没有接话,却藏了千言万语,若有一日能去见识广袤的山川湖海,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心境和谈吐都将大不相同。
入夜,季绾等到子时不见君晟回来,她有些犯困,吹灭烛台躺进帐子,又一次尝试脱离拨浪鼓独自入眠,可直到破晓都没有睡踏实,梦境颠簸,被暗黑笼罩,分辨不出身在何处。
自小,她的梦境与旁人不同,没有景象,唯有颠簸的感觉,像是在赶路又像是在逃亡。
旭日冉冉,熹微光缕映入喜帐,屋外响起招呼声。
季绾懒懒起身,一夜未休息好,头重脚轻。她捏捏颞,穿上绣鞋步下旋梯,在看到挥舞锄头刨地的陌寒时,快步跨出门槛,却未见到君晟的身影。
“大人呢?”
陌寒手握锄头支着下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城中一处庄园发生凶杀案,可能与柳明私塾的案子有关,大人在大理寺,与贺少卿商讨案子未回。”
习惯每日见到君晟,偶尔见不到,多少有些不适应,季绾忽视了心里作祟的怪异,叮嘱陌寒回屋休息。
在大理寺衙门熬了一个通宵,陌寒是回来补觉的,可他没有晨睡的习惯,索性帮着老两口刨地播种。
前院传来曹蓉的声音,话是说给潘胭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