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 季绾拉开隔扇,看向对面空空荡荡的书房,君晟已去上早朝了。
季绾很少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 尤其还是琢磨不清的情绪,经过一夜的沉淀,她如常用膳,打算带着蔡恬霜去医馆。
每月逢单, 馨芝都要代替她料理沈家杂事, 没必要再行折腾往返医馆和沈家。
而潘胭熟悉了去往学堂的路线,无需人陪同, 还会与齐伯轮流经营书肆和学堂。
这样一来,齐伯有了帮手,潘胭得了薪俸, 两全其美。
勇敢迈出这一步后, 起先设想的一切繁杂似乎都简单化了。
用过膳食, 季绾和蔡恬霜刚一走进前院,就听见杨荷雯的抱怨声。
“不是我斤斤计较, 阿胭出去营生,一甩手不管家事, 还要白吃白喝, 是不是过分了?”
杨荷雯二十有五的年纪,多少有些面由心生,蜡黄肌瘦刻薄相,包巾的发髻上插着一朵沈大宝摘来的大红月季, 却毫无美韵, 与懂得保养的曹蓉和天生丽质的潘胭相去甚远。
如今日子好了不再拮据,又有季绾“担保”, 乔氏对潘胭没什么微词,是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行了,少说两句,阿胭每次出门前,不都是一大早就担水、劈柴么。”
“那柴火都是四弟的护卫劈的。”
实在听不下去的潘胭挑开倒座房的门帘,微红着眼眶上前,“大嫂说的是,我和茹茹不能白吃白喝,等我拿到薪俸,会全部贴补家用的。”
听得哽咽,杨荷雯更恼了,显得她多恶毒似的,“会赚钱腰杆硬了是吧,把自己当成家里的男丁了啊?我都嫌害臊,知道邻里在背地里怎么非议你吗?说你跟珍书阁的老汉......”
“够了!”乔氏打断她,鲜少地发了脾气,“自家人也要为难自家人吗?”
杨荷雯一跺脚,气哼哼回了东厢房。
乔氏看向潘胭,“阿胭,娘知你这些年心里苦,如今有个地方可以发挥才情,娘不会拦你,至于那些流言,也可不理会,但你自个儿要想好利弊得失,别瞻前顾后的。”
经历换子风波,又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迎亲,乔氏自认是树大招风,邻里眼红沈家,继而多做非议也属常情,她堵不住别人的嘴,深知有得必有失,也知孀妇在世间有多艰难,不该再施枷锁,将人逼到绝境。
潘胭攥紧裙摆,半晌,抬头坚定道:“娘,这一步,我非迈不可。”
萧萧风来送寒霜,红衰绿减,漫天落叶。
季绾站在墙角,目睹全过程,枫叶脱枝,旋舞而下,看似一曲悲歌,却是春泥护花,有了别样的价值。
走在去往医馆的路上,蔡恬霜双手撑在后脑勺上感叹道:“老夫人还是很明事理的。”
季绾向上扥了扥肩头的药箱带子,脚步轻快。经历换子的事,婆母乔氏看淡了一些人情世故,的确比从前通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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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乌木马车停靠在一家茶馆前,很快就有小二迎上前。
“沈公子可到了,公主等您很久了。”
沈栩漠着脸步下马车,交代车夫和凌云在外等候,他不打算久留,甚至懒得应付那女子。
雅室内靡靡笙歌,破坏了茶韵。
沈栩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馥宁公主一身男装,倚在凭几上,手里衔着茶盏,身侧有美人相伴。美人薄纱赤足,提壶为两人斟茶。
“沈哥哥坐。”馥宁公主染了蔻丹的食指一点,示意沈栩坐在对面。
沈栩站着不动,“在下还要温习功课,不便久留,殿下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喝杯茶而已,能耽搁多久?”
馥宁公主给美人递去眼色,美人立即执盏走到沈栩面前,玉体染香,馥郁浓稠。
沈栩不知这个暴躁的小公主在耍什么手段,只想敷衍了事立即离开,遂接过茶盏一口饮尽,鲜爽在喉,却是味同嚼蜡。
“茶可不是这么饮的。”馥宁公主笑着再次请他入座,视线落在漏刻上,不说明意图也不放人离去。待过了两刻钟,才慢悠悠开口,“本宫昨日遇见一个妇人,一介布衣出生,口出狂言折辱本宫,偏偏本宫还动不了她。”
还有人敢忤逆这个疯公主,沈栩很想敬那妇人一杯。情绪变化引起体内丝丝燥热,随着漏刻的浮剑上涌。
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嘴角,馥宁公主冷哂,语气慢悠悠的,“一个粗鄙妇人,竟有人会为了她守身如玉,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可觉稀奇?”
昨日暴怒泄愤后,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番,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心里装着粗鄙妇人的男子着迷,简直可笑。
“沈公子可想知道那妇人是何许人也?”
不畏强权的女豪杰,沈栩说在心里,面上看似没兴趣打听,不想由着她卖关子,“在下不爱打听闲事。”
“你都心里装着人家了,还是闲事吗?”
沈栩微翘的嘴角骤然僵住,回嚼她的暗示,猜到那妇人是季绾。
空洞的眼底变得犀利,压在浓密的眼睫下,他扣紧盏口,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身体也在这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馥宁公主以凶狠著称,睚眦必报,受了气儿怎会不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