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性子同样沉闷的沈栩不同,君晟虽话少,但沉稳通达,能照顾到身边人的情绪。
像光,照进少年的心田。
发觉季绾陷入呆愣,君晟舀一口糖水递到她嘴边。
季绾左右看看,在弟弟揶揄的视线下,啜了一口糖水,随即推开勺子,“阿渊买给夫君的,夫君快尝尝。”
季渊比划几下,介绍起廖家铺子的糖水。
廖家铺子也算老字号,量足可口,回头客多,少年在介绍时,如数家珍,为之骄傲。
君晟舀了一勺含进嘴里,与季绾用了同一个勺子。
在外人眼里不足为奇,落在季绾眼中,甚是羞涩。
惹耳尖发烫。
恰巧有一老翁佝偻着上门,季绾赶忙坐回诊台,询问老翁的情况。
季渊陪君晟坐在长椅上,捧起书本,闷头用功,周身散发着悠然的气息。
君晟削了一个梨子递给少年。
修长的手指执梨,梨皮一截未断,足见其刀工。
等老翁拿着季绾开的方子去外间抓药,诊间只剩下小夫妻。
季绾收拾起诊台,余光偷偷打量角落的男子,蓦然想起去年,沈栩就是这么坐在长椅上默默相伴。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是否明年今日,她与君晟也会分离?
或许仅有的区别是不体面与体面。
到那时,君晟给予的体面是否能抚平她的不安与焦躁?
可为何会因此不安与焦躁,没了成婚前的洒脱呢?
没等她扪心自问,又有求诊者登门,直至夕阳西下才得以清闲,也到了打烊的时辰。
忙得晕头转向,本就不喜纠结的女子将那会儿莫名的烦忧抛之脑后,与君晟并肩走在回沈家的路上。
“明儿我能带上恬霜吗?”
蔡恬霜是从太师府走出的女护卫,比她熟识高门贵妇和闺秀,有蔡恬霜在,她不至于脸盲。
君晟揉揉她的脑袋,给予安抚,“咱们是去做客的,不必像在御前那般拘谨。”
“我明白了。”
太师府主母生辰,城中高门贵妇云集,争奇斗艳,既要为夫君撑门面,总要从头到脚打扮妥当。
回到卧房,季绾拉着蔡恬霜走到柜子前,让其帮忙出主意。
两个女娇娥在房中捯饬了好一会儿,才选出一身云锦长裙,以及搭配的首饰。
除了大婚,季绾没穿过奢华昂贵的衣料,即便聘礼中不缺绫罗绸缎,堆满娘家闺房,也没刻意显摆过。
有了上次狩猎被挖苦的经历,季绾虽不爱攀比,但知不能给注重脸面的谭氏丢份儿,至少不能在生辰宴上因为着装出糗,毕竟那是谭氏的主场。
对镜照妆,季绾扭头看向坐在桌边吃梨膏的蔡恬霜,故作骄矜地转了一圈。
蔡恬霜竖起拇指,适时讨好道:“娘子之美,不靠衣装,最多是锦上添花。”
小嘴甜的。
季绾从妆奁里取出一对翠青玉珠花,插入嘴甜的小丫头髻间,“明日随我去太师府,也要打扮一下。”
蔡恬霜瞪大眼,对镜来回照,黑睫弯弯地扭啊扭,翠青玉的色泽为素妆淡抹的少女添了俏皮。
准备好衣装,季绾没再考虑贺礼的事,有君晟在,不会失礼的。
夫妻一体,不必额外备礼。
翌日傍晚,太师府高朋满座,谭氏一身妆花缎裙装,与一众珠翠罗绮的女客们相聚迎客堂中。
女客们有说有笑,聊着近来的趣闻。
有人爱聊闲事,自然有人捧场。
谭氏擒着恰到好处的笑,心不在焉地盯着半敞的竖棂门扉,像在等待着什么。
主母生辰,府中公子得以偷闲,不必研习课业,热热闹闹讨着酒水。
作为嫡长子,又是解元,沈栩没有去出风头,反倒与徐老夫人一样,安静呆在自己的院落。
自认回身份,他的心结一直是认亲宴。
在没有举办认亲宴前,一切风头都显得可笑滑稽。
小厮凌云走进来,于长廊下寻到倚栏喂麻雀的主子,“公子,人到了。”
在太师府多年的凌云都不知在沈栩面前该如何称呼君晟,他挤眉弄眼,插科打诨。
沈栩继续投食,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父亲还是邀请了最令他难堪的人前来啊。
凌云受沈栩重视,自然偏心沈栩,知主子在今日的尴尬处境,去迎宾不是,出府回避也不是,进退不得,才会郁郁寡欢。
“公子,待会儿总要去露个面的,以免落下话柄。”
将手里的谷物撒在廊下的草地上,沈栩拍了拍手掌,坐回廊椅,“去打听一下季娘子被迎入哪座院子。”
“啊?”
“去吧。”
凌云讪讪应“是”,心里打鼓,大喜的日子,可别与长公子闹得不愉快啊。
瞧他的记性,还长公子呢。
凌云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小跑出月亮门。
季绾随君晟来到太师府,初露面就吸引了贵女们的注意,不少深宅贵女没机会与之碰面,却早已听闻她为好友将狗男女送上断头台的事迹,以及最近流传在各大高门的馥宁公主夺人夫的事件,不禁对这位小户出身的医女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