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 燕寝。
在宽慰过悲痛欲绝的淑妃和兵部尚书张衡智,承昌帝回到寝殿,一瞬间憔悴了不少。
范德才和冯小公公陪在殿中, 不敢有一丝马虎。
皇后杀害三皇子,属嫡母杀庶子,在民间可闻,但在大鄞皇室中, 闻所未闻, 至少明面上没有发生一桩,至于背地里的黑暗, 断不会呈现到御前。
年近十九岁的三皇子,正是葳蕤的年纪啊。
陛下怎会不悲痛呢。
可他是帝王,不能轻易显露情绪, 憋在心里, 难免郁结。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资历老的范德才上前问道:“陛下可要传膳?”
承昌帝负手窗边,没有回头, “都退下吧。”
“......诺。”
范德才带宫人退出大殿,轻轻合上殿门。
寅时不见日光, 大殿内暗淡沉寂。
殿内的中年男子无需再维系威仪, 他靠在御案旁,单手支额,湿了眼眶。
前有嫡女被流放,后有发妻、庶子相杀, 最看重的嫡长子又很可能是连环凶杀案主谋, 叫他如何消解忧愁?
往常应对难以消解的忧愁,他会雕刻些小物件转移注意。
摆放在架格上的十七个各具形态的小木雕就是例子。
想到那个自两岁起再未谋过面的孩子, 男人多少缓释了些悲伤,拿出雕刻用的金丝楠木匣,选了一块尚好的木料。
每年他都会想象那孩子长大成人的模样,按着设想,先绘制草图,可此刻,他下刀精准,没一会儿雕刻出了雏形。
恍然发觉,是按着季绾的模样雕刻的。
快速将木料和刻刀收回木匣,他撑头垂目,试图消散混沌不清的情愫。
“传膳。”
门外的范德才赶忙指挥早已备好膳食的宫女们入内。
今日所备膳食清淡,是德妃亲自交代御厨的。
听御厨说起,承昌帝舀起一勺银耳莲子粥品尝。
丝丝凉甜,唇齿清新。
“请德妃过来。”
范德才立即派人去请。
须臾,身着素衣的美人走进大殿,褪去浓妆,清新如初遇。
承昌帝碰了碰她鼻尖的小痣,示意她靠在桌边。
其余人极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渐亮的天色映亮大殿,承昌帝附身靠在女子怀里,搂住她丰满的腰肢。
德妃不是清瘦的美,丰腴凹凸,与贤妃在体态上有些像,更玲珑些。
珠圆玉润。
女子此刻显露的柔情恰到好处,稍稍缓解了帝王的疲累。
也是因着这份知进退,常年盛宠不衰,真正做到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天快亮了,早朝不容耽搁,承昌帝整理心绪,在德妃的陪伴下,入帐小憩。
快到寅时的时候,吏部尚书提前入宫,“范公公,陛下可起身了?可否觐见?”
范德才犯难,“陛下这会儿刚睡下,都未必能上朝。”
“大事啊。”
“十万火急?”
“不至于,不至于。”
“诶呦,那尚书大人就别为难咱家了。”范德才挤眉弄眼,“大人也知陛下今儿心情极差。”
“咯吱”一声,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德妃娉娉婷婷地走出来,“尚书大人,陛下有请。”
吏部尚书一愣,赶忙作揖行礼,稳步走进大殿,禀告起君晟的情况。
“失明?”刚缓释过来的承昌帝再次气火攻心,“砰”地坐在床上,“喻雾媚做的好事!”
德妃急忙上前为帝王顺气,心里比宫里的任何人都要焦急,告假是小事,失明是大事!
君晟失明的事不胫而走,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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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季绾制定好一副药方,正要熬制,就有太医院院使亲自登门。
泰斗登门,季绾该倒履相迎才是,可她只是恭敬相迎,心里清楚,君晟的眼盲算得上罕见的状况,极为棘手。
果不其然,院使在诊脉后,又与季绾研讨了会儿,捋须摇头。
从未遇见因情药致人眼盲的情况。
留下几副方子,院使拱了拱手,“老夫还要回宫复命,告辞。”
季绾送人出门,深知这几日安静不了,会陆续有人登门探望。即便知君晟需要静养,但出于担忧,那些人也会来瞧上一瞧。
最先登门的是太师府的众人。
但只有徐老夫人进了门,其余人等在了门外,都怕影响君晟静养。
沈栩站在君太师和谭氏的后头,没有进门去探望养父养母,像是对谭氏言听计从,可思绪翻飞,没工夫担忧君晟,心思全在宫里。
从东宫那边,他了解到太子被列入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
若是只为了报复淑妃,皇后明明可以用其他方式致三皇子身亡,为何主动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