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曹老爷噤若寒蝉,内心却觉得荒谬不已。
那丫头的娘就在跟前,官兵却道小是那位流落民间的公主。难不成赖夫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是她的种?
天下相貌相似的人何其多!
曹老爷心中忿然,他虽是商贾,比不得京城里头的高官,但恢恢法度之下,他不信没有比指挥使更大的官,能替他寻回公道。
几人挤在平板马车上,曹炎断断续续地呻//吟,曹老爷嘴上忙着心疼儿子,心头忙着咒骂官兵,没注意到赖夫人煞白的脸色。
陈晔守在马车外头,时不时掀帘查看。
小仍保持着被抱上车时的姿势,无力地倚着车壁,双目放空,无神地盯着车内一隅,手若无骨地垂落,嫁衣衣角同杂草般凌乱。
陈晔面色凝重地放下车帘,派手下去寻郎中和几个机灵的婢子,手下办事利索,找来了人在衙署门口候着。
待马车停稳,陈晔掀帘再看,小已经阖了眼,婢子忙不迭地搀着她下车,去往陈晔提前安排好的厢房,郎中紧跟其后。几人都被交代过贵人的身份,不敢有半分差池。
情况不容乐观,寻来的郎中在当地颇有威望,医龄深久,可皆对小的病情束手无策,甚至无法诊断她中的是何味毒。
他奉圣上旨意寻找流落民间的公主,已有半载。仅是拿着兰妃的画像比对,无异大海捞针。这半载中他与同僚踏遍州镇,不得半分线索。
陈晔领着楚南瑾上楼,同他说起小的情况,刚踏上廊板,一道蜷成一团的身影朝着他们滚来,陈晔黑了脸,适才太子来得突然,他还未来得及处置曹老爷。
太子是有目共赏的储君,像一塑上天眷顾精心雕刻的泥像,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儿瑕疵。
却是来晚了一步。
陈晔走下木阶,躬身作揖道:“太子殿下。”
他微微俯身,鹤氅上的积雪跟着簌簌而下,陈晔松了手,问道:“殿下不是同按察使一道回京,怎的一人冒着风雪前来?”
陈晔眉眼一动。
曹老爷双股颤栗,凉汗浸湿后背,他俯首跪地,惶然道:“官爷,那真的只是迷神汤,只会暂时让人糊涂……”
陈晔正欲继续追问,楼下忽然有了动静,他走至栏轩向下望去,只见一抹雪白身影拾级而上,羊脂玉簪光润莹白,身姿如雪松,腰侧环佩叮当。
却在这一方小县城迎来意外之喜,那张与兰妃如出一辙的容颜,任谁都不会质疑她的身份。
太子殿下温良恭谦,素有端雅君子之称。
楚南瑾笑了笑,语气稀松平常:“来时没有这么大的风雪,早知孤该要把伞。”
于朝政,太子克己奉公,殚精竭虑。于朝臣庶民,太子平易近人,怜贫恤苦。
同是奔波半载,太子却只记着旁人的功劳,半分不提自己,陈晔也曾受到太子提携,面上浮上一抹愧色:“卑职无能,虽寻得公主,却晚了一步,殿下若和卑职同返,恐要耽搁几日。”
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草民无知,草民愚昧!眼拙不识那竟然是公主殿下。要是草民得知公主身份,给草民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失礼啊……”
楚南瑾抬手,纤指白皙如凝脂,缓缓将氅衣上的积雪拂了去,轻声开口。
陈晔眸中冰凉。
京中早就传开公主殒身的流言,连陈晔也如是认为。
楚南瑾温声道:“不必多礼。”
郎中无能为力地叹气,陈晔只得吩咐几位婢子先给小更衣,退出房间,命人提了曹老爷过来。
“孤同按察使赴各道巡查这段日子,听闻陛下思公主成疾,便也顺道打听公主下落,可惜到了回朝之日,也未能为陛下分忧。听闻指挥使寻得公主下落,途径此处,想来探探虚实。只是按察使和大小官吏辛劳半载,孤就让他们先行回朝,孤与指挥使同路。”
“太子殿下,草民有冤啊!”
曹老爷方才偷听,听见指挥使唤来人太子。他心中一动,太子美名天下谁人不知?太子菩萨心肠,定能替他讨回公道。
果不其然,太子在他跟前停住脚步,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温然望着他:“何事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