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先是几句恭维, 而后响起一阵跨槛的布料摩攃声,一行人刷刷将狭小的庙宇挤得满当,以至于那位孟世子说了句什么, 姜念兰没能听清楚。
三人藏匿在佛像背后的镂空处,一丝光线打在佛座的脚下,笼罩他们的正好是一片黑暗, 但若特意绕到佛像后面, 一眼就能发现他们。
这世上同姓之人何其之多, 姜念兰不敢确定此世子是否是彼世子, 竖起耳朵聆听。
终于,嘈切的脚步声静止,听见那位孟世子开口:“就莫要再称我世子了,我如今是公主的驸马, 与公主夫妻一心,为她祈福乃是分内之事,我也不图什么鸿运当头, 只希望公主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
来者真是孟景茂。
姜念兰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忐忑地打着鼓。
松气是因为虚惊一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是追杀的叛军,而是孟国公府的人马, 危机暂时解除。
却又忐忑双方会碰上面, 虽然孟景茂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但那场赶鸭子上架的婚姻,对她来说恍若黄粱一梦, 毫不真实, 她不知如何面对他,更无法将他当成最亲近的人。
更何况……
姜念兰浑身血液逆流,心跳到了嗓子眼,干听着脚步声愈近,却束手无策,认为今日这面定会碰上,不知秦爻能有几分胜算带他们突破重围。
她虽告诫自己不要轻信楚南瑾的一面之词, 但新婚之夜的那番话,还是一字不落地往心里去了。
至于要做什么,她不得而知。
安平王妃责怪道:“姜念兰,咱们本来躲得好好的,你非得弄出些动静,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孟景茂苦笑道:“自礼成后,我就再未见到过公主,每日茶饭不思,甚是想念,若能得到公主安康的讯息,就算再累也值得。”
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最初恭维的那名官员感慨道:“皇上命我们护送太后回幽州,这一路上,驸马的虔诚日月可鉴,哪怕是十里之外的小寺庙,驸马也会不辞辛劳地赶来祈福,当真是情比金坚,令人动容。”
姜尤若治国,国将不复国,父皇英明一世,为何觉得国公府是值得托付的后盾?她不敢质疑父皇的决策,却又困惑不解,想起陪嫁到国公府的春香夏凉,心上的忧虑更添一重。
姜念兰松了一口气,本想站起身,却发现双腿蹲得发麻,无法挪动半步。
“世子,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宣您前去。”
她如今没什么风雪月的心思,凡事不免往坏处想。
孟景茂问:“怎么了?”
倒不是感动于孟景茂的“情深”,而是她离京已有多日,也不知楚南瑾用的什么法子,竟让国公府的人至今还以为她染了传染性很强的时疫。
姜念兰讶然地眨了下眼。
官员手一抬,指着佛像之后道:“这里……”
记得楚南瑾曾说过,国公爷是逸王的人,即便逸王倒台,国公爷也不肯倒戈,既然孟景茂站在他父亲那边,或许她的失踪并不是未被发现,而是被国公府的人按了下来,拿她作由头,能让孟景茂的行动更为便利,不会引人怀疑。
安平王妃小声道:“国公府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想到此,姜念兰头皮发麻,若真如此,那她与国公府的结姻,就是被迫选择了立场,与国公府绑在一起。
但听声音确实是太后身边的内侍,不敢耽搁,当即带着人马出了庙宇。
孟景茂疑惑道:“娘娘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却在她屏息之时,孟景茂身边的官员听到这边的动静,铜铃大的眼珠子扫了过来,趿步朝佛像走近。
紧急关头,安静的庙宇中有尖细的嗓音响起。
眉眼横扫过去,姜念兰有些气恼,分明节外生枝的是她,怎还恶人先告状,先来反咬她一口?
秦爻站到两人中间,低眉道:“王妃错怪公主了,是卑职的错。”
两人皆是十分意外。
外面的人已经离开,再论对错已经毫无意义,三人从狭小的空间走出来,总算能喘口新鲜的空气。
安平王妃忧心忡忡道:“姨母在皇宫待得好好的,怎么也来了幽州?听那汇报的内侍说,姨母身子还不爽利,定是那姓楚的不孝不义,将姨母驱出了皇宫!”
“姨母都这般苦,我的尤儿也不知是否全须全尾的,姓楚的和尤儿素来不对付,定会苛待他,也不知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会不会似姨母一般,被寻个由头处置了,都怪我们福薄,这江山落在外姓人手里,迟早要断了根……”
迫于形势而无从去想的情感如同洪水爆发,在这一刻倾泻倒出,很快濡湿了秦爻的半边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