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季绾醒来后没有立即梳洗,而是走到隔扇前透过门缝观察对面书房的动静。
书房的门依旧敞开着,不知君晟是否已经起身。
今日朝廷休沐, 他应该会先去一趟珍书阁的学堂。
简单梳洗后,季绾换上一套云英紫裙,这还是大婚后第一次穿上其他颜色的衣裙。
对镜照了照,她慢吞吞步下旋梯, 看似目不斜视, 余光却有所捕捉。
一楼的客堂内飘散粥香,君晟正坐在桌前安静用膳。
经过那晚的别扭, 两人还没说上一句话。
馨芝从前院回来,端着一大碗什锦汤,见季绾下楼, 笑着招呼道:“大人特意让奴婢给小姐熬制了什锦汤, 小姐快来尝尝。”
特意......
是在同她示好吗?
季绾板着脸走过去, 坐在君晟对面,执起筷箸夹菜, 没有主动打破彼此间的僵持,也没有去舀那碗什锦汤。
她拿起碟子里的鸡蛋磕在桌上, 正要剥开, 余光瞥见对面的男子伸出手,舀了一碗汤汁推到她的面前。
“秋日宜食补,尝尝味道。”
一贯的清越嗓音,不染情绪, 但季绾从中听出了示好的意思。
她也不是气性大记仇的人, 加上那晚本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是以, 她尝了一口汤,算是默认了和好。
对面的人挽袖拿起她磕过的鸡蛋,将剥壳的鸡蛋放在她手边的小蝶里,示好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季绾低头饮汤,压住了翘起的嘴角。
君晟静静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子,视线扫过她身上的紫裙。
用膳后,季绾当作隔阂消失,以着平常心问道:“今日齐伯的学堂开课,先生可要过去捧个场?”
“如何捧场?”君晟视线落在她的嘴角,绕过食桌在她面前站定。
被高大的身影笼罩,季绾仰起脸,讷讷道:“先生是上一科的状元郎,若是能去学堂授一次课,还不直接打响学堂的名头!”
君晟提唇,算盘敲得挺响,也算是替齐伯谋名声,可齐伯对名利最是淡然,开设学堂不过是受他之托,顺带着救助几个贫寒学子。他若真的去授课,影响了其他私塾的生意,自家学堂恐不会太平。
听完君晟的解释和顾虑,季绾重重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话落,嘴角被男人用指腹擦过。
她捂住嘴角,看君晟掸掉了粘在指腹上的米粒。
“......多谢。”
使劲儿蹭了蹭嘴角,季绾站起身,准备带着蔡恬霜和馨芝先过去。
走出房门时,君晟叫住她,纠正道:“我是承昌十三年考取的头名。”
今夕是承昌十九年,距离承昌十三年已过去六年,科举三年一次,所以,君晟不是二十岁那年拔得的头筹,而是十七岁时。
心中对他肃然起敬,季绾折返回来,板板正正施了一礼,“失敬,尚希见宥。”
君晟有些好笑,弹了她一记脑瓜崩,“替我跟齐伯说一声,我晚些过去。”
没承想自己的恭敬换来一记惩罚,虽轻但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季绾捂住额头,有些色厉内荏,想报复回去又觉得没把握,反倒会失了阵脚再次被惩罚。
罢了,她惜才得很,让一让状元郎又何妨。
走出前院大门时,三个女子有说有笑,吸引了潘胭的注意。
“绾儿要出去?”
季绾没立即应答,思忖片刻,走到倒座房的屋檐下,拉住潘胭的手,“三嫂今日可得闲?”
潘胭自嘲地笑了笑,她一个嫠家妇人,除了料理家事,还有什么可做呢?
“无事可做,绾儿要找我帮忙吗?”
问话时,女子眼里浅露希冀,是真心想要帮助季绾做事,也好活得充实些。
季绾与她耳语几句,随即拉开距离,等待她的回答。若她想去学堂转转,自己可替她同婆母打招呼。
看得出,她挺畏惧婆母的,不是婆母多严苛,而是她本身自卑,卸不去命运的枷锁。
潘胭喜好读书,别说是学堂,就是每次路过书肆,都会伫足观望,以回味家族没落前满室墨香的余味。
“我可以去吗?”
“三嫂想就可以。”
秋阳晖映,潘胭在季绾的笑靥里看到了灼若芙蕖的潋滟,喧阗的秋燥在这一刻沉淀,汇成浮翠流丹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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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云净风和畅,四人一路有说有笑,打消了潘胭的顾虑,心境也跟着开阔不少。
四人还没走进珍书阁所在的巷子,就听见一连串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好不欢庆。
书肆前的石阶旁种了大片的花草,季绾挽着潘胭过去瞧时,
身后忽然传来“诶呦”一声。
有人绊倒。
季绾转身,见一花白头发的老者趴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被两名小厮慌张扶起。
“诶诶呦,不行。”老者面露痛色,坐在地上龇牙咧嘴,身上的花缎袍子垂在地,“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两名小厮赶忙出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