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一起。”
季绾没提那事儿,不愿受人挑唆,再者,身为名义上的妻子,自认没资格多问。
日暮四合,天地暗沉,月波渐渐穿透云层倾洒大地。
用过膳,君晟带着季绾在绿茵中的溪水旁漫步消食。
入夜更添寒凉,水边无流萤,季绾披着厚实的斗篷,仰头细数墨空中瑜荚形态的星星。
君晟跟在后头,偶尔提醒她当心脚下以免打滑跌进水里。
溪水对面,姚宝林带着宫女和画师走走停停,最是招摇。
季绾听到路过的人窃窃私语。
“一个宝林,靠美貌上位,花无百日红,没点真本事,难以维系圣宠。”
“此言差矣,她并非靠美貌上位,而是与景夫人容貌相近。如今瘦得脱相,保不齐哪日就会失宠。得罪过那么多人,下场可想而知。”
季绾站在溪边,望向对面要求画师作画的女子,心生疑惑,旁观者都已料到她的结局,当局者认不清现状吗?
说来,不过是得宠一时的棋子。
帝王的棋子。
“先生也能料到姚宝林的结局吗?”
君晟在她身侧站定,负手仰望苍莽的远处,“能。”
任何一个恃宠沉迷不懂谋划的妃嫔,都在入宫前被权贵们看透了命运,真正能大杀四方的,都是有勇有谋的,最难得的,是那些隐忍后发的女子。
骄纵之下,难成大器,无论是皇女还是宫妃。景夫人当年所虑,就是担心女儿成为诸如姚宝林这样的棋子,最终,只会沦为弃子。
景夫人还有一重忧虑,女儿被接入宫中,皇帝爱屋及乌,可随着年岁和容貌变化,早晚会成为皇帝的笼中鸟,被觊觎、占有、厌腻、丢弃。朱颜未老,心已枯。
忆起师母当年的话,君晟抬手搭在季绾的肩头,将人拉近自己。
季绾扭头,小幅度地扭了扭肩,不懂在众目睽睽下,这人怎会突然做出亲昵的举止。是做给别人看的吗?
君晟扣紧她的肩,“抱着暖和。”
是挺冷的,季绾不得不承认,被搂住的身体暖融融的。
勉强当作他是在人前做戏吧。
朝堂中人注重名声,夫妻和睦融洽也能博得个好名声嘛。
既说服自己要好好配合他,为他消除有心人的挖苦,季绾主动朝他挪近半步,缩减了缝隙,至少外人看来是亲密无间的。
一息间,从排斥到配合,君晟猜出她的心思,不禁笑道:“多谢。”
“先生也不必与我客气。”
两人目视前方,谁也不看谁,比貌合神离多了一成真心相助。
有同僚带着妻女路过,笑着打趣,“年轻人新婚燕尔,就是喜欢腻乎在一起。”
恰好太子携一众臣子走来,沈栩不在其中,正伴在圣驾前。
狩猎宴,除禁军挎刀披甲随时守护圣驾,其余臣子均需便装出行。
太子一袭烈焰红衣,与沉稳的性子不同,飘逸张扬,最是凸显,“孤一直觉着君大人是个寡情冷淡的人,如今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桥段不啻发生在折子戏里。”
君晟单手扣住季绾的后颈,让她埋头在他的氅衣上,以免看到厌烦的人。
“殿下不是最喜欢践行,试一试便知折子戏是否荒诞。”
“借君大人吉言,等孤选定了太子妃,一定要敬你一杯。”
紧随其后的詹事府官员附和道:“那整个詹事府都要敬君大人一杯了。不过话说回来,尊夫人穿的素淡衣裳,恕我孤陋寡闻,怎么没见过这种面料,是自个儿织的?”
即便是太子的人,即便太子有意拉拢君晟背后的势力,可有些人还是想要落井下石趁机挖苦,毕竟君晟曾是无瑕白璧,越完美的事物,越遭人嫉恨。
夫妻一体,讽刺他的妻子,等同于讽刺他。
另一人笑道:“像茧绸,应该是我辨认错了,尊夫人怎会穿茧绸?”
茧绸是柞蚕丝所织的绸,比起桑蚕差了许多,更比不上他们所穿的名贵衣料。
太子睨了两个部下各一眼,冷幽幽的。
两人立马收敛,却听君晟浅笑道:“真正的猎户穿粗葛绤衣,脚踩青布靴,哪像两位大人,穿得花里胡哨,是来狩猎的还是来做绣花枕头到处卖弄的?”
君晟轻哼了声,“穿得太艳丽,是有代价的,别回头被猎物盯上,成了滋养土地的肥料。”
“你,岂有此理!”
“荒谬,荒谬!”
两人眼瞪如铜铃。
“行了,三位,和气生财。”太子笑着打了句圆场,带着两人离开。在朝廷上针锋相对吃瘪的时候还少吗?他二人可不是君晟的对手。
等他们走远,君晟低头看向从他怀里仰起脸的女子,“这衣裳挺好,那些都是攀比之人,不必理会。”